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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紫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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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紫慈

贺兰紫慈

 

【徐马】不知道公司里不准养狗吗!


*口嫌体直老徐×倔强小狗马杰

*私设有,ooc致歉

*全文1.7w+,一发完

*温馨日常向,甜饼一块

  

———————————————


一.


“你看到magic了吗?我昨天的报表还在他那呢。”


“没有……刚刚Peter也在找他呢。”


“不会请假了吧?这个点还没来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谁知道,不过听说今天有高层下来检查,叫你组里的人当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


……


马杰从工位上昏昏沉沉爬起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以上这段对话。


他不是好端端坐在这吗?怎么没人来叫他?


前一天加班到深夜实在是困得不行,马杰就在工位上小憩了一会,只是没想到这一睡直接迎接了早八灿烂的日光。


坏了,还没打卡。


辛辛苦苦维持的全勤可不能因为睡在工位这种事而溜走,马杰一个激灵爬起来,下一秒,直接从办公椅上摔了下来,摔得他滚了两圈,浑身都像是散了架。


右腿实在是疼得厉害,马杰忍不住喊了一声。


“汪”。


等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天花板……


天花板为什么是黑的?


马杰愣愣地盯着暗漆色还带有木质纹路的“天花板”看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他办公桌的底面,他刚刚就是从自己的椅子上滚下来,滚到了桌子下面。


整个世界等比例放大了?


马杰甚至开心了一秒,心说难道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霍格沃兹的血脉,从今天起正式觉醒了,觉醒的第一个魔法就是空间放大?


英文名叫magic果然有buff加成吗。


马杰侧过头去看到了一个巨人,或者说,一个和这个巨型世界恰好相符的人,正弯下腰来从桌底望向他。


“哎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一只小狗欸!”


面对闻声而来的众人,马杰从他们一双双好奇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各个角度的倒影——


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狗。


马杰刚建立起来的精神世界瞬间崩塌了。


虽然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小狗不假,但是他也没有非要变成小狗的愿望吧!就像是头像用八角锤的壮,也不可能想变个锤子吧!!


马杰两眼一翻,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小狗好可爱啊在翻肚皮欸!”“谁带来的啊怎么放在这里……”“别管了,先让我摸摸让我摸摸!”“你们大早上不干活围在这干什么呢?不知道领导快来了吗?”


听到嘈杂声响的Peter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凑在马杰身边的人顿时作鸟兽状散,纷纷回到工位作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胆子大的也只敢偷偷朝这边看两眼。


马杰打了个滚,抖了抖身上的毛,庆幸自己躲过了一群人的魔爪,顺便悲痛地感叹了一下自己做狗真的还挺熟练。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回去,能不能被人发现自己其实就是那个差点碎在工位上的可怜magic。


魔法小狗颤颤巍巍走了两步,从工位底下缓慢爬到了走廊上,四条腿一起走的感觉很奇妙,就是有点不利索。


他听到身后的Peter清晰地“我靠”了一声,马杰还纳闷就算是看见一只狗也不用这么惊讶吧,紧接着就一头撞到了一双崭新锃亮的皮鞋上。



二.


徐云峰刚下电梯,就看见一只狗大摇大摆从办公室爬到走廊上,四条狗腿各走各的,还有点顺拐,拐着拐着就撞到了自己的鞋上。甚至撞上了还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清澈的愚蠢。


这狗怎么有点像个人。徐云峰思索了半秒,眉头逐渐拧起来了:“这谁带来的狗?”


整个办公大厅鸦雀无声,无人认领。只有Peter汗流浃背地一路小跑过来,脸色僵硬地赔着笑:“Jeffrey总别生气,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员工不小心带进来的,我也是刚发现……”


说着,Peter突然想到不久前的嘈杂,以及魔法小狗爬出来的路线,不由得看向马杰的工位,灵光一闪:“肯定是那个magic带来的!magic人呢?不知道来接一下领导吗?”


马杰听到自己被cue,打工人的服务意识瞬间上线,忙回了两声“在这呢”,但是众人只听到了两声狗叫,并没看到马杰本人,只注意到徐云峰脚边的活泼小狗正蹦跳腾挪。


小狗眼睛亮晶晶,老登脸色黑漆漆。


“不知道公司里不准养狗吗!真把公司当家了是吧?”黑脸徐总指着Peter的鼻子当场开训,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刺穿了一片人,“上周例会刚强调了公司纪律问题,今天就出现这种错误,还是态度不端正!”


Peter唯唯诺诺,不敢抬头。魔法小狗哆哆嗦嗦,不敢吱声。


“你,对,就你,”徐•教导主任•云峰狠狠剜了Peter一眼,“这件事你负主要责任,三千字检讨,扣一个月工资,检讨明天交到我办公室。”


“下不为例。”


伴随着徐云峰果断转身走回电梯的皮鞋声,这一次的检查因为狗狗小插曲草率结束了,顶着Peter想生吞了他的眼神,马杰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


趁着自己还没被人发现是马杰,先离开这里再说,反正没人能拿一条狗怎么样。


刚迈开四条小短腿准备开溜,马杰被徐云峰身后的助理Landon提着后颈拎了起来。


悬在半空中的失重感不太妙,马杰下意识挣扎起来,狗腿在空气中拼命划拉。


为了保住一点自己大概率已经不存在了的形象,马杰还是忍住没叫出声,只是呜呜咽咽地哼唧着,忍着忍着就开始生理性流泪,把眼周的毛毛都打湿了。


而Landon完全没发现手中的小狗哭了,向Peter示意了一下自己要把狗带走,就跟着徐云峰上了电梯,一路回到了副总办公室。



三.


小狗很乖,被Landon放到地上后,迈着小步挪到沙发背面的地毯上就不动了,一声也没叫过,躲得严严实实。


徐云峰示意助理去把小狗拽出来喂点水,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家的,但也不能让狗死在自己这。但小狗的态度完全不配合,水嘛是一口也不动的,被拽出来好几次也只是默默换个角落躲起来,始终窝在徐云峰看不到的小角落。


马杰没心情喝水,只想苟着,默默怀疑人生。


哦,现在已经是狗生了。


负责整理文件柜的助理Landon非常了解自家上司的脾气,无非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员工敢来认领小狗,顺便罚写个检讨,以便杀鸡儆猴。


但是认领的人迟迟没来,助理忍不住偷偷呼噜了一把狗头。


马杰没躲,他懒得动。


手感很好,果然毛茸茸的小东西总能改善人的心情。Landon想了想要不要叫徐云峰也来摸两把改善改善,毕竟据他所知总裁家是有养过狗的,只是后来因病去世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袋里盘旋了两周,最终还是作罢。


“您要的资料都在这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徐云峰摆摆手。


办公室只留下一人一狗,气氛诡异却还算和谐。


等徐云峰从文件中抬起头,几乎不记得自己办公室里除了他外还有一个活物,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转了三圈,才在书架背面的缝隙里发现了把自己挤成一张饼的狗,正陷在睡梦中,耳朵还伴随着呼吸一动一动。


马杰梦见自己没人来认领,徐云峰把他当流浪狗扔到街上去自生自灭,自己只能从垃圾桶里翻点剩饭菜吃,最后还被狗贩子抓去卖给了屠宰场,迎来生命的终结。


“不要!”马杰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眼,流着眼泪狗刨了两下。


正好和蹲下来的徐云峰面面相觑。


“你躲在后面做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徐云峰撑着墙把柜子往外挪了一截,露出一条稍大的缝隙,伸手进去把小狗拎了出来。


马杰没敢动,任由徐云峰捏着后颈,四肢僵直着没扑腾也没叫,一落地就摔了个跟头。


“不像是流浪狗,你怎么进来的?”


“……”是要他回答吗?马杰心说你也听不懂狗语啊。


徐云峰蹲身俯下来打量着他,语气是马杰从来没听过的温和:“胆子这么小,在外面肯定活不下去吧。”


太对了。刚被狗贩子吓到的马杰在心里默默疯狂点头,说您可千万别让我自生自灭去,不然我干脆一头撞死在您办公室里,让动物保护那群人来抓您进橘子。


小狗眼睛转了两圈,带着点狡黠。


更像个人了。徐云峰曾经没少和狗打交道,前几年还在家里养了条陨石边牧,在他每次出门之后都把家里拆成装修前的模样,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犟种,花了他好长时间才教成假装温顺的脾气。


去年边牧生了重病,走得很急,加之公司的事也繁重,大小事务审批都要他来过目,家里的狗窝便闲置了许久,他也再没想起养狗这件事。


而眼前这只小狗,几乎与他印象中的狗恰恰相反。不吵不闹也不拆家,胆子小到像猫一样蜷在角落里,不与人亲近也不怎么活泼,但是一看就很乖很听话的样子。


于是徐云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小狗好像吓了一跳,飞快从他身前逃离,绕到一盆富贵竹后面,尾巴摇了两下后伸出半个脑袋,狗狗祟祟地望着他。


徐云峰愣了愣,不信邪地又上前几步。


小狗又跑到另一个角落去了,就是离他远远的。



四.


徐云峰:……我成狗不理了。


他决定收回刚才夸小狗很乖的话,并怀疑了一秒自己原本的吸狗体质怎么短短一年就变得如此邪恶,还是说眼前这只也是个大犟种。


马杰:……领导有没有可能您才是那个最大的犟种呢,尊重一下他作为小狗的个人意志好吗,不给摸就是不给摸。


当人的时候唯唯诺诺就算了,当狗必须随心所欲。


徐云峰有点气笑了,他不信Landon能随手摸到的狗自己就不行,这可能也是一种作为老登的奇妙自尊心。


狗不能喝咖啡,能利用的就只有桌上的茶点。徐云峰决定还是耐住性子,慢条斯理走到桌边,假装不经意间打翻了那盘茶点,精致的酥皮点心碎成一块块,弥漫出甜香的气息。


马杰默默看着这拙劣的演技,待在原地没动,小声说了句领导居然也会这么幼稚。


徐云峰不知道自己被一条狗悄悄嫌弃了,只看到角落里的毛茸茸不为所动,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一个爱狗老登的心也像那盘被无辜牺牲的点心那样,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


马杰:……心疼资本家就是倒霉的开始,今天但凡往前一步就是我的不是。


徐云峰(掏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摸到小狗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整整齐齐写在某度最上面的几条抓狗攻略平日里对寻常狗还是很有作用,但偏偏眼前这只小狗一看就不普通,用徐云峰的话说,就是很有灵性。于是他决定用自己对付人的方式来试一试。


提起办公桌上内线电话的听筒,那头的Landon自动接通:“Jeffrey有什么指示?”


“这样吧,”徐云峰拿捏着讲话的速度,不紧不慢思量了片刻,“我办公室那条狗你带下去再问一圈,如果还是没人认领就送到高铭那边去,听说他训狗很有一套,就当送他个礼物了。”


Landon:?他怎么没听说过高铭会训狗?这一波又是什么高层间的试探与博弈吗?


不等他作出回应,徐云峰自顾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听说高铭手下可死过不少狗了,送过去的时候嘱咐一句,下手轻点,狗还小。”


Landon:……知道了,原来是恶意造谣的老套路啊。


马杰:我虽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今天要是再不往前一步,某小狗的人生可能就要倒退三十五年了。


徐云峰话音未落,原本窝在角落的小狗瞬间耳朵起立,飞速冲过来,前爪环抱住他的裤脚,不轻不重挠了两下,嗷呜了几声后垂下脑袋去蹭了蹭鞋尖,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瞧着他。


徐云峰那一刹那仿佛从小狗脸上看出了三分惊恐三分谄媚和四分楚楚可怜。


Jeffrey满意,但Jeffrey面不改色。



五.


马杰努力仰起头来看到,徐云峰面上虽皮笑肉不笑着,手也伸过来揉了一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但表情清清楚楚写着“你早管着干嘛去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老登是哪里人,但不妨碍他自己用沙东话翻译一下。


“汽车撞墙你知道拐了,股票涨起来你知道买了,犯错误判刑你知道悔改了,鼻涕都流到嘴里你开始甩了。”


老登的意思明明白白。


我要宠幸你的时候你开摆了,现在打算把你卖了你想起求我慷慨了。


晚了。


马杰连喊好多声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这次是真的要死。不用等徐云峰知道一切后裁他的员,老登现在就要革他的命了。


够狠,比点心好用多了。


马杰在尊严和生命中权衡了0.000001秒来证明自己其实还是有几分志气在身上的,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选择了后者,箭一般飞蹿出角落,以抱大腿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徐云峰的喜爱之情,尽管半分钟前他还像避雷一样避着对方。


金钱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狗命故,二者皆可抛。


刚才领导想rua他是吧,来,用点力,他主打的就是一个拿捏起来手感好。


马杰默默掉了两颗小珍珠,主动把狗头凑过去,一副任劳任怨的耐艹模样使得徐云峰很受用,但落在小狗脑袋上的手一触即分,马杰抬眼看到的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


别啊。马杰心说领导您稍微长情那么一点也行啊,至少别变脸这么快,他真的会有点不适应的。


可徐云峰只是波澜不惊地挂断电话,抬腿迈过他坐回办公椅上,板着脸继续翻看摞成山的文件,不再分给他半个眼神。


坏了……吾命休矣。


马杰惨兮兮地绕过办公桌,立起身不甘心地去划拉徐云峰的裤脚,绞尽了自己这辈子与卖萌有关的脑汁,试图使对方回心转意,但除了给对方蹭了一裤腿狗毛外没作出任何改变。


给个机会吧领导,我好好表现,绝对不当大犟种,洗心革面,重新做……小狗。


仿佛听到了马杰泪流满面的心声,徐云峰还真就放下手中文件,十指交叠着放在小腹处,向椅背一靠,颔首瞥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紧接着,心有不忍般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膝头。


所以……是要他跳上去吗?


马杰懵了下,打工人的自我修养告诉他这似乎不太合适。


跟领导太过亲密很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不管是总替人背锅的Thomas还是今早刚挨罚的Peter,都是他在职场大忌方面的前车之鉴。马杰还不想步他们的后尘,于是下意识摇了摇头。


徐云峰也一愣。


他刚刚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反应。


狗是会摇头不假,但应该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摇地这么标准。


所以……?


不等徐云峰作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合理猜测,马杰开始胡乱摇头来补救自己刚才的行为,并眼睁睁看徐云峰的表情从淡淡的狐疑变成了狠狠的惊奇,同时意识到自己力度还不够,于是一颗狗头甩成陀螺仪,甩着甩着就失去重心一头栽倒在地。


徐云峰也就那么沉默着看他表演,顺便回忆了一下自己狂犬疫苗什么时候到期。



六.


马杰还是被老登伸手提上了膝头,脑袋还有点不清醒。


蒙混过关了?小狗悄悄抬眼偷瞄着对方的脸色,瞄了半天才意识到想要在这种古井无波的家伙脸上瞧出一些隐藏的想法实在是有点难度,于是小声汪了两句提醒对方收回成命,终于不出所料感受到了重新落在身上的手。


于是助理Landon推门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人狗相依的温馨场景。


Landon:还是您比较会训狗,但是注意ooc啊徐总。


“嗯,狗还是先留在我这里,你回吧。”徐云峰头也不抬,专心摸狗。


闻言,马杰不由得大喜,得知捡回了一条命后非常主动地蹭了蹭徐云峰的手,全然不知道自己才是被套路的那一个。


Landon: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是这样,员工关系和企业文化部副经理John和外包员工Penny在门口,说狗是他们的,来找您领一下。”


“?那让他们进来吧。”


……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也是刚听说这件事,想着跟Magic一个部门,就替他先领一下。”胡建林尴尬地在裤子上搓了两把手,和身旁一样不太自在的潘怡然交换了下眼神,准备起身,“给您添麻烦了哈,我们这就把狗带走。”


“不着急,先坐着,”听过来龙去脉,徐云峰轻轻抬手向下压了压,示意来人稍安勿躁,另一只手却依旧搭在小狗身上,看着怀里尾巴都摇起来的小家伙有些心情不佳,“你们说这是那个Magic的狗,怎么他自己没过来?”


马杰:……


“这……领导,说实在话,我们从今早上也没联系上他,”胡建林挠了挠头,“但是您放心,只要他一回来我们就叫他来跟您赔罪!绝对下不为例!”


一旁的潘怡然“嗯嗯”了两声,认真配合着点头。


徐云峰垂着眼笑了下,感觉到手底下的小狗正蠢蠢欲动,一个不注意就要溜掉。


“胡……建林是吧,我听说过你,来公司的时间不长,干的事可不少。”


“您谬赞。”胡建林干巴巴跟着笑了两声,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转变这么快,“那狗……?”


“但是公司这个规章制度你还是不太了解啊,”徐云峰话锋一转,眯着眼蹙起眉来,“咱们众合平日里对公司纪律这方面一向抓得很严,最近董事长也要下来视察,如果公司里每个人都这么随意违反规定,我也很难办啊。”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们都理解……”


“而且那个,我记得管理条例里有一条,”徐云峰思索了片刻,转头给沙发后待命的Landon递了个眼神,“公司没收到违禁品一律充公,是有这么回事吧?”


“是这样没错。”Landon还是决定睁着眼睛说瞎话。


马杰:……你确定是充公而不是充了什么别的?


“可是规矩是死的,狗是活的,”潘怡然面色不虞,显然是有点不耐烦,“您总不能不还了吧?”


徐云峰微微用力按住了膝头的小狗。


“是,在magic亲自来领之前,狗先养在我这里。”


“两位请回吧。”



七.


魔法小狗咬人的可能性很低,但绝不为零。


于是在老登厚颜无耻地说出扣押小狗的那一刻,马杰知道自己这辈子离自由最近的一次已经错过了,不由得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张嘴对着按在自己身上的手就是一口。


很轻,连印都没留。


结果就是挨了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一把把他拍回蓬蒿小狗。


徐云峰对小狗吧嗒吧嗒掉的眼泪视若无睹,冷着脸叫Landon以驱逐之势把两人请出门外。马杰在挡住他视线的指缝中看到潘怡然愤怒地质问了几句,看样子已经认出了自己,但终究被一旁的壮拉住了。


救命。马杰喊了几声,却还是被低气压的徐云峰紧紧圈住了。


尽管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马杰用了不下十种方式试图逃走,甚至在徐云峰把他塞进车里的时候飞快跳到路边,差点被路过的电动车创飞,也没能改变被老登带回了家的事实。


“就这么想跟那两个人走?”板着一张脸的领导一身的压迫感,一进门就把小狗往沙发上一扔,明显在生气。


马杰被摔得七荤八素,虽然沙发很软很有弹性,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个结实的大活人了,没办法觉得这种程度的冲击不痛不痒,本就没恢复好的头经这样一遭更晕了。


他想说一句不然呢,我跟您很熟吗,您不觉得什么我还觉得僭越了呢。但最终还是一声没吭窝在沙发上不动了。


徐云峰扔下他,自顾自做饭去了。


半晌,端来一碗狗饭。


……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马杰体验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怠惰却也最惬意的日子,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吃饭,两眼一闭就是睡觉,徐云峰一天到晚没多长时间在家,也就没多长时间来扒拉他。


生活很清净,除了没自由外找不到第二个缺点。


马杰也曾试图从窗口一跃而下或是趁对方开门的瞬间冲向自由,甚至坚持不懈地用徐云峰留在家里的备用机联系壮和叛逆,但都无疾而终。


唯一令人不爽的是徐云峰都忙成一个陀螺了还坚持每天亲自遛他,大清早五点钟把他从狗窝里拍醒拖出去,健康活泼到像是狗遛人而不是人遛狗,也使得马杰不得不面对热情开朗向他“哦哈哟狗杂一码四”的秋田犬和笑他“哥们你看起来有点不聪明”的边牧。


马杰说为什么我还能听懂狗语啊,我忍不了了。


然后被一只狂叫的小泰迪吓到让徐云峰重新抱进怀里,在一群狗中喜提“绿茶”称号。


打那之后,小狗再也不跟徐云峰清早出门,而是改成了半夜。


马杰在无数次凌晨十二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时,脑袋昏昏沉沉地怀疑是老登年纪大了开始失眠,干脆拉着他出去借着遛狗的由头转了一圈又一圈。


马杰亦未寝,成了徐云峰隔了六道的张怀民。



八.


当总裁的狗倒也不是没有好处,马杰几乎每天都会看到徐云峰从玄关走进来时,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买给他的零食和玩具,怀里还抱着几个快递箱,不出意外里面是他的新鲜狗粮。


原本整洁简约的房间也因为堆积如山的快递包装盒变得略有些凌乱,尽管马杰本人对此没什么意见并默默希望再多来点,却还是在一次路过包装盒小山去吃饭的时候被突然倒下来的垃圾桶扣在了下面。


等他费劲扒出一条小缝钻出来,徐云峰正打开门,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是大眼,老登是……


马杰正尴尬地想要不我再回垃圾桶下面去吧,就被徐云峰脱下来的大衣一把裹了进去,疲惫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随之贴在自己脑袋上的是徐云峰的银灰色头发。


眼尖的马杰看到一缕灰发中的几根已经变成了纯白。


“别乱动了,让我抱一会。”


“知道你不喜欢,一小会也行。”


“愿意来门口接我,是不是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这里?”


马杰知道是徐云峰误会了。他蜷在大衣中间,像个襁褓中不哭不闹的小婴儿,默默感受着额头上传来的温度,思索着以后也不是不可以来接一下他,才不是为了别的,就是看他当了那么久狗不理有点太可怜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连吃带拿这么长时间,再不给抱一会也太不守狗德了,如果不是徐云峰好心把他带回家,就算跟叛逆和壮走,除了自由,他也未必有这么好的待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种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领导人其实还不错。马杰主动抖了抖耳朵,蹭过对方阖眼垂下的睫毛,用鼻子轻轻拱了拱带着烟草气息的衣领,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脆弱和落寞。


这种情绪实在是少见,不要说从前和领导不熟的Magic,就算是住在徐云峰家的小狗也从未见过。徐云峰很少抽烟,本身也没什么烟瘾,打马杰在家后就再也没当着他的面抽过,毕竟小狗的嗅觉灵敏到一定程度,闻烟味也算一种不小的伤害。


可是没关系。马杰想,反正自己也不是真的狗,偶尔一次还挺好闻的。


比清冷的古龙水没距离感多了。


小狗不会说话,小狗最好的安慰是陪伴。


别不开心啦,这不是还有我这只没什么用的狗嘛。马杰化身面点大师,对着徐云峰的肩头拍拍揉揉又摸摸,不用讲话的小动作更让人有舒适感,更温和更容易接受,更适合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人一狗。


徐云峰说到做到,说抱一会就是一会,片刻就把小狗放回窝里,自己去酒柜开了瓶红酒。


马杰还是有点担心领导的精神状态,亦步亦趋跟着,被徐云峰以狗不能喝酒为由推远了些,又锲而不舍地推一次就爬回来一次,最终趴在茶几边上盯着酒瓶里逐渐见底的液体,想说您不让我喝就算了,自己把自己喝倒是什么毛病啊。


他没办法说别喝了,就找了个角度把酒瓶扒倒,瞧着瓶子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摔进垃圾桶,残留的酒液一滴也没溜到地毯上。


不愧是我。马杰暗暗得意了一秒。


再回头看沙发上睡过去的人,没有大吵大闹发酒疯,没有支支吾吾说醉话,甚至都没有酒精上脸,而像是什么高塔里的睡美人一样,不着痕迹不知何时就中了魔法,昏睡过去。


马杰望了望还大敞着的窗扇,蹦跶着跑去楼上叼了条毯子下来。



九.


但是没人告诉他一个醉鬼还能大半夜自己爬起来出去遛狗,明明一共也没执行过几天,却已经变成了刻在DNA上的坏习惯。


马杰被毯子缠住前腿叽里咕噜从楼梯上翻下来的时候,看到徐云峰正拾掇着自己的领带,把它反向塞进衬衫里,再把衬衫扯出来搭在皮带外面,最后披上那件刚换下来还没熨的西装,拖着一条空荡荡的狗绳往外走。


乍一看哪哪都没问题,仔细一看哪哪都不对劲。


真是要了命了。


生怕在路上吓到人,也怕领导遛狗遛累了找个没盖的下水道自己跳下去,马杰顾不得身上的酸痛,飞快跑过去把狗绳套到了自己脖子上。


马杰:本人有较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一路小跑跟上步履生风且看起来无比正常的领导,马杰扑过去叼住徐云峰的裤脚往后一扯,不知道什么面料的高档西裤被瞬间扯了一条下来,发出不大不小的“呲啦”一声。


马杰:……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当狗要磨牙。


喝晕的老登完全没意识到再不停下脚步就要被某只小狗啃到衣衫褴褛了,动作麻利地锁好了家门,拖着狗绳一路上了电梯,中途奇迹般地没再出岔子。


马杰从一开始的小声提醒到后来大声汪了两句,只收获了神志不清的失焦眼神两枚,便再没了下文。他也不敢继续叫下去,大半夜在高档小区扰民可不是闹着玩的。


干脆跟着走走看吧。


马杰悲催地跟在破破烂烂的徐云峰身后,一边庆幸着这么晚了在路上遇不到几个人,不至于过分损害领导高大伟岸的老登形象,一边决定等明天对方清醒之后打死不承认这身衣服是他的杰作。


问起来就是否认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啊。


马杰尝试着歪歪头摆出一个委屈巴巴的懵懂表情,以表现自己的无辜和受害者形象。


下了电梯,楼道口吹来的深秋的夜风冻得他一哆嗦,忙把头扭回来,便看到徐云峰直挺挺站在单元门处不再往前走,似是恢复了点神志,正半支着脑袋靠在廊柱上,皱着眉晃了晃脖子,也晃了晃手中的狗绳。


马杰轻轻叫了两声,声音中泛着担忧。


徐云峰深呼吸了两下,似是挣脱了不少沉湎于酒意的心智,撑起身子说了声没事,牵起狗绳继续向外走,被门槛绊了一踉跄的同时,和一个正风尘仆仆走进单元门的黑风衣男子撞了个正着,后者身子有些不稳,被醉酒的徐云峰泥头车一样创翻在大理石瓷砖上,发出扎扎实实“咚”的一声。


惨不忍睹啊。马杰差点就要把头扭过去不忍心看了,心说您这情况我也救不了,人家要是打算碰瓷,您就受着吧。


好在对方脾气好的出奇,被创倒也没破口大骂,只是一言不发地压了压头顶的帽檐,默默捡起从兜中掉出来的一把弹簧刀,爬起来冲着电梯走去了。


没找茬。马杰长舒一口气。


“站住。”


出乎马杰意料地,徐云峰喊住了黑风衣男人。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你认错了。”黑风衣站在电梯口低垂着头,完全没有想回过身搭理一下徐云峰的意思,一只手揣在口袋里,焦躁不安地猛按了几下电梯按键,在电梯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迅速往里挤进去。


刚进去半个身子,被徐云峰一把按住了肩头。


“记起来了,”徐云峰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狗绳,站到了对方身后,“我在通缉令上见过你。”



十.


啊???


马杰大惊失色,一小只狗整个凌乱在风中。


这老登???


喝了酒还健步如飞目光如炬也就罢了,大半夜带他一条狗来挑衅悬赏令上的人头了?


他早就说不该这个点出来遛狗的吧。马杰欲哭无泪,拼命冲上去叼徐云峰被撕出一个洞的衣角,试图把神志不清但勇气爆棚的某人扯走,但结果可想而知。


“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黑衣男子见徐云峰同样是个中年男子,目露凶光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急着动手,“当作没见过我,我可以放你一马。”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马杰焦急地叫了几声,让黑夜男子注意到自己的同时,完全没能叫徐云峰回心转意。


他眼睁睁看着徐云峰冷静地掏出手机点开通话界面,“你今天遇上我,就别想走了。”


然后按下了120。


都迷糊成这样了咱就别逞强了好吗。马杰感觉世界都黑了,他很想说一句领导你真的,我哭死,已经预感到接下来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所以提前准备后事了是吗。


不等徐云峰拨通电话,黑衣男子将他狠狠往电梯外一推,开始疯狂往楼道外冲去。


冲了不到两米,被徐云峰一脚踹倒在地,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姿势扑在门槛上,转眼血就蔓延了一小片。


那颗脑袋就砸在马杰脚边,动静比被创倒那次大得多,吓得他一个激灵跳开半米远,紧接着就听对方狠狠骂了两声,想要翻身狼狈地爬起来,又被徐云峰一只皮鞋踩住了背脊。


“打错了……报警电话多少来着?”


好嘛,合着是还没清醒。


马杰狗仗人势地跑到伏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身边,朝他没什么威严地吼了两声,一抬头看到领导还懵着,盯着拨号界面发呆。


但是莫名有点帅。


以后说出去也是很有面子的事。帮忙抓过通缉令上的犯人,尽管是以一条狗的姿态,也是能写进他人生履历中的光辉事迹,作为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英勇挺身而出的时刻,很有纪念价值。


马杰瞄了两眼领导,第一次真心觉得领导之所以能当领导,是真的有点实在能力在的。


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情绪中,马杰完全没意识到伏在地上的人缓缓掏出了兜里那把弹簧刀。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刀刃寒芒一闪,向着徐云峰右腿划过去,这一下的速度相当快,就算是完全清醒的人也未必躲得开,就更别说一个醉酒的家伙。看来这一役还并未尘埃落定,抓捕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物果然没有那么简单,看来,领导大概率会挂彩——


不,我不想让他受伤。


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马杰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扑了上去。


狗的反应比人快上几倍,这也使得他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下意识执行了自己潜意识中的想法,替徐云峰抗下了这一刀。


真该死啊。马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时,还在思考120叫来的能不能是兽医呢?如果不是,下辈子的魔法还是给他换个物种吧,狗狗的天性可把他害惨了。


那就换成猫吧。如果是猫的话,估计在徐云峰放开牵引绳的那一刻,他早就跑了。



十一.


醒来的时候,一鼻子消毒水味呛得马杰闭着眼皱了皱眉,一睁眼就看到潘怡然和胡建林两张脸呈放大状挤在自己眼前,狠狠吓了一跳。


“马杰克!你可吓死我们俩了,”壮忙颠颠跑去床头把他的病床摇起一个角度,倒了杯温水,“这么多天你跑哪去了?连个信都不回,叛逆还说你变成狗了……”


“欸欸,”潘怡然忙接过话头,朝马杰使了个眼色,“我那不是开玩笑嘛。得亏你人出现了,不然Peter都要以为你越过他辞职了。”


变回来了?马杰眼神一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脸颊,熟悉的感觉让他差点一下哭出来。


“不是……我,不是要死了吗?”


“瞎说什么呢,”壮替他重新掖了掖被角,懵了一下,“你就被划了个小口子,不要紧。不过下次可不敢这么冲动了啊,那可是通缉犯!”


马杰错愕地一把掀开刚盖好的被子,盯着自己腹部的小伤口看了两秒,收获壮“啧”声一枚:“小伤也不能忽视,快躺好。”


“我明明……记得我昨天晚上昏倒了,”重新躺倒的马杰有点语无伦次,“不应该是失血过多了吗?”


“得了吧,”潘怡然乐了,拍了拍他的肩,“医生说你就是吓的,吓倒直接睡了一觉,怎么,这几天没休息好?”


谁说不是呢,谁天天大半夜出去散步能休息好。马杰微微叹了口气。突然变回人,他是高兴的,但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别提了,”知道自己没事,马杰活动着准备下床,两腿一着地就差点跪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撑住床沿,被急忙冲过来的两人搀回了床上,“哎不是,我这腿怎么这么疼啊。”


“可说呢,120赶到的时候,你们仨大男人正叠叠乐,血都流一块了,”潘怡然双手往兜里一抄,叹了口气,“哦,你是被压在最下面那个。”


徐云峰也受伤了……?


“领导呢?”


“你说那个杰弗瑞?”壮挠了挠头,望病房外看了一眼,“他好像比你严重点,现在醒没醒还不知道呢。”


“我去看看。”


马杰重新翻身下床的动作比前一次麻利地多,潘怡然和胡建林两人完全没按住他,叫马杰一把扯了手背上的针头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疼地“嘶”了两声。


当狗上瘾了这是。潘怡然无奈扶额,拦住了打算追上去的胡建林,说了句让他去吧。


……


徐云峰已经醒了,安安静静坐在床上,脸色因失血过多还有些苍白。


助理Landon推门出来的时候,马杰正杵在门口嘟囔了一句真像啊,更像了。


“像什么?”


像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睡美人。


这话可不能说出口。马杰只在心里想了想,朝对方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我是众合的,来探望下领导。”


Landon迷惑地盯了他几秒,还是放他进去了。


“领导,我从公司过来的。”马杰被塞进门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到底该以什么理由见徐云峰,也没了合适身份的加持,不由得恢复从前躬身哈腰的姿态,垂着眼朝病床上的人颔了颔首,极力平复着自己正加速的心跳。


“听……听说了您的英勇事迹,又知道您受伤了,所以特来……看望您。”


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马杰很想问问自己从前老油条的风格都扔去哪了。


徐云峰一直没回应,马杰也一直没敢抬头,这一低头不要紧,正好一眼看到了自己身上跟徐云峰一模一样的蓝白条纹病号装。


……穿帮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出大问题。马杰不易察觉地倒吸一口冷气,“领导我不是故意骗您的,我是人力三组的magic,不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徐云峰笑了。


“看您没事我就放心了,我……”马杰被这一笑搞得开始犯结巴,“您好好休息,一定……一定保重身体,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前面吧。”


“我就先走了。”


一股脑不经思考地说完,马杰几乎是火速转身准备落荒而逃。


“等等。”


“是我连累你了。”


“别怪我啊。”

  

  

十二.


马杰搭在门把手上的手都开始哆嗦。


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在抖。


“您……都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带你回家的时候。”


不可能啊。马杰快哭了,这算哪门子剧情啊?要是徐云峰跟他说是昨晚抓坏人的时候看到自己大变活人才知道的,那他大可以现在就转身一个九十度鞠躬告诉对方真的对不起啊抱歉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但是对方说……


他早就知道了,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马杰不愿想这背后的意义,不愿也不敢,于是这一次他彻底夺门而出,话也没回,头也没回。


还坐在马杰病床边的马扎上削苹果的胡建林看他耷着脑袋快步走向医院大门口,“哎哎”了两声后提着一长串苹果皮跟着往外追,嘴里喊着“你慢点慢点”却看着马杰越走越快,一着急也忘了把水果刀收起来,举着刀跟医生和患者说了一路的借过借过。


潘怡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俩人越跑越远,一拍脑门才意识到还没办出院手续,顿时打心底里觉得这俩加起来都一大把岁数的人真心不靠谱。


于是飞快收拾了细软,跟医生患者补了一路的不好意思啊。


……


隔了好久终于回到众合岗位的马杰没挨骂,没扣工资,也没被堆积的工作压垮,这一切都是胡建林的功劳,甚至连Peter看到他也只是动作卡顿了一下,表情微妙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回来了就好好干。


是了,他跟着公司副总抓通缉犯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被高层当作正面案例宣传了一波,当然主要是宣传徐云峰,跟他关系不大。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猜测他跟K14可能有点关系。


老胡倒没什么,他什么也没发现,除了后来对马杰那天的奇怪反应纳闷了一下,被马杰糊弄过去后就没再纠结,接着整天乐呵。反而是潘怡然带着一种了然一切的神情来问过他打算怎么办,也被马杰用装聋作哑的态度挡了回去。


他有点头大,用工作裹住自己。


如果没有变狗那档子事,一个八辈子都升不上职的K8和待在28楼办公的K14可能一辈子也说不上什么话。马杰清清楚楚地知道,到此为止了,他的生活本就该如此,现在人生的列车也已经驶回正轨了。


企划部拍的企业文化宣传片出了成品,在众合论坛上传了一份,马杰在嚼着午饭时随手点开看了看,盯着结尾那个带着“To Be Continued”标志的箭头出神了好久,突然就觉得公司来的新人还蛮有梗。


不过跟他没关系了。


之前的那段日子一去不复返,在自己夺门而出的瞬间,就从他名为人生的舞台剧里潦草谢幕了。


马杰说不去想啦。


直到半年后一次酣畅淋漓的加班过程中,他接到Peter隔着听筒都能喷出酒气的电话,叫他按收到的定位去接个领导,酒局上已经没有能清醒着把车开成直线的人了。


马杰叹了口气应下了,骑着共享小黄车赶到现场时,看到了靠在沙发上醉成睡美人的徐云峰。


马杰又想起当小狗的那段经历,决定还是要硬气一回,当场掉头就走。


被Peter一把拽了回来。


“你,嗝……你干嘛去?你不是跟领导关系好吗?好好给人送回去啊!”


如果是换成别人,马杰一定会和声细气地说遵命,我一定好好伺候着。


但那可是徐云峰啊。



十三.


徐云峰怎么了,徐云峰也是人,喝多了就是多了个棘手一点的醉鬼罢了。


马杰悄悄给自己打气,顺便悄悄从后视镜瞟了一眼斜在后座的徐云峰。


说是熟人吧,也谈不上,可他就是能看出对方头上什么位置多出了几缕银发,包装在西装下的身形又清减了些,左手还多了一枚素银戒指。


马杰自嘲地无声笑了笑,想着还是喝多了的领导看上去平易近人,如果是醒着,自己连偷看都不敢这么光明正大。


打火,车子上路,去徐云峰家的路他还熟。


路上遇不到几个行人,和从前遛狗时候的情况别无二致,似乎唯一的不同就是缺了一人一狗的身影。


“马杰?”


后座上的人还是醒了。


“我在呢,领导。”马杰专心望着路,没有再向后瞟一眼。


徐云峰沉吟着,像是明明有话要说,却始终举棋不定。


马杰也不着急,把车窗落下一点点,让江边的夜风灌进车内狭小的空间,缓解了一丝酒意和几分沉默带来的尴尬。


“马杰,我考虑了下。”


“您说!”马杰发誓他不是故意打岔来表现自己很有底气,他只是在猎猎风声中被刮的有点耳背,只得一边匀速前进一边分出神来用心去听对方说的话,如果因为他没听清而要求对方再说一遍,他差不多可以直接停车跳江了。


“你得赔我狗。”


啊……?马杰腾出手揉了揉耳朵,很难想象这么幼稚的话出自自己身后这位总裁口中。


要不他还是跳江吧。


“成,明天我去宠物市场再买只来给您,”马杰无奈地用哄孩子的语气应着,喝多的人说话本来就不能往心里去,“您喜欢什么样的我就买什么样的。”


徐云峰偏了偏头,脑袋有点混沌,有点晕。


“不行,我就要之前那一只。”


您怎么还无理取闹上了,我也不可能变回去了呀。


“领导,之前那只不在了呀。”


“为什么?”


明知故问。马杰终于鼓起勇气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正对上徐云峰歪着头眯着眼看向自己的目光,明明眼神还朦胧着,表情却有一点点委屈。


恶意卖萌可耻啊领导。马杰蜻蜓点水一般收回了相接的视线,理智上的弦却不争气地崩断了一根。


“因为……那只小狗已经在替您挡刀的时候死了。”


徐云峰被这么直白的话干沉默了。


马杰说完还挺怕领导一个孩子气哭出来,虽然他很清楚这种事等到世界末日也不可能发生。


好在对方也只是苦笑了下,扯松了领带,倒在后座上闭了眼睛。


“你还是怪我了。”


“没有,”一门心思盯着路面的驾驶员很迅速地回答了,语气却有些生硬,“我哪有资格怪您啊。”


“我一个小小K8,能给您这样的人物当宠物是我的荣幸,您要是把我当个玩具就算了,大不了我把您从前在我身上花的钱都还您,还不上的从我工资里扣。”


“您要是觉得自己在狗身上的情感投资亏了,我就给您从名贵品种里挑几只您看成吗?保证活泼开朗还愿意陪您大半夜出去压马路,保证一个比一个亲人,一个比一个会逗您开心。”


马杰估摸着徐云峰就算是看在当初一起抓通缉犯的份儿上,也不能因为他说了这些话就给他广进了。结果就是越说越觉得自己窝囊,都给人欺负成这样了还捂着委屈说好话,说到最后自己鼻尖都酸了。


“您就是单纯觉得好玩也不要紧,我的命值几个钱啊。”


“您知道了但是不告诉我也不要紧,您也没理由跟我汇报啊。”


马杰不知道这算不算给自己洗脑,但这些话很明显起了反作用,他开始难过了,声音也低下去,最后一句的尾音随着刹车声绞进车轮里。


“……可您就是骗骗我也行啊。”



十四.


徐云峰生平第一次装睡,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马杰了。


他没想到马杰会对这件事反应那么大,有那么介意,直到过了那么久还耿耿于怀。


以至于他故意让底下的人看到自己手机界面上马杰的联系方式,让他亲自来接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后也完全没能让这段关系缓和哪怕那么一点。


气得眼眶泛红的人依旧是一口一个“您”,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替他着想,但话里的意思他不可能听不懂。


“你,徐云峰,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把我当个人来对待。”


“那你怎么配得上我的真心呢?”


可是真心值几个钱。徐云峰自认为见过无数人可以为了一点点利益献身,为了几句不知所谓的甜言蜜语出卖肉体和灵魂。他不是个多么懂爱的人,真心在这里一直是价高者得的代名词,也是他一直以来实践的标准。


可马杰用实际行动跟他说不是这样的。


不能因为小狗可爱就用一堆堆的零食玩具去收买,不能打着“为了TA好”的名义做出看似纵容实则控制的道德绑架,更不能自私自利地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人而不在意对方的实际感受。


徐云峰认真思考了一下他对马杰的感情,从隔着十几个位置听角落里他中规中矩的汇报,到放弃加班甚至早退回家喂狗,再到把被吓到的小小一只抱在怀里顺毛,最后是马杰奋不顾身朝通缉犯扑上去的镜头。


他不敢说自己对马杰有多沉重的爱,也不能保证这份喜欢是否值得且不廉价,但如果要他不假思索地对一个人好,那这个人只能是马杰。


有且只有。


……


当马杰输出完一大通回头看时,发现徐云峰重新睡了过去,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无他,打工人的心虚罢了。


也算是不吐不快。马杰抱着一种微妙的愉悦心情熄了火,轻手轻脚下车去扒拉徐云峰,用了点力气才把老登扶起身。


不愧是能轻松创倒通缉犯的人。马杰小声嘟囔了一句,完全没意识到肩头的人正逐渐变轻。


从对方西装口袋里摸出钥匙,想着先把人抱起来运上楼再说,结果定睛一看,徐云峰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跟自己之间的距离连十厘米都不到。


马杰像是被贞子的头发扫过后颈那样嗷地喊了一声,一个起身把刚扶起来的人重新扔了回去。那一刻,两个脑袋同时发出一声闷响,一个来自徐云峰,后脑勺磕在车玻璃上,另一个则是可怜的马杰,天灵盖直接怼在天窗上。


徐云峰:这回清醒多了。


马杰:已经在准备跑路了。


“领导领导哎呦领导,您没事吧领导?”罪魁祸首马某都来不及捂一下自己的脑袋,跪在车座上往徐云峰后脑垫了只手,表情已经在痛不欲生和追悔莫及之间反复横跳,语气中浓浓的绝望扑面而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领导!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对不起您……”


“小事,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那也是我失职,才害得您……”


“那我还害你被捅了一刀你怎么不说?”还斜在马杰身下的徐云峰皱了眉,“我还害你差点丢了命你怎么不说?”


“马杰,是我对不起你。”



十五.


这辈子还能听见堂堂大总裁给自己道歉,马杰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虽然是很简单很浅薄的理由,但他还是在那一刻轻易作出了原谅。


就像从前的人生里数不清的桩桩小事一样,他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只要最后的结果是阖家欢乐或皆大欢喜,马杰就已经很满意了。


直到徐云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和一把钥匙递给他。


“这不是缩小版狗绳,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回家。”


马杰愣愣地抱着戒指盒靠在车上,没来得及说出任何话,徐云峰就迈着看似四平八稳实则疯疯癫癫的步伐走进了单元门。


在他的理解系统把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回来,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徐云峰不是这么想的,他想说的其实是——


“这不是缩小版狗绳,是我爱你的证明。”


……


潘怡然一大早就看到马杰趴在工位上用头撞办公桌,心说这个b公司的加班制度终于把卷王也逼疯了吗,本来最近壮就升了职级当上坏领导不说人话了,马杰刚变回人又成了这副模样,自己身边真是一个正常玩意也不剩了。


掏出包里买多的咖啡搁到马杰桌上,抬手啪啪拍了两下小马肩头以示同事间聊胜于无的安慰,刚要走开却被桌上的戒指晃了下眼。


“嚯,有情况啊?要求婚也不跟咱几个说,太不够意思了啊你。”


“内圈刻的这是什么啊?Magic和J……我去。”


马杰闻声抬起头来,眯着眼摸到一旁的眼镜戴上,神情迷离着,前额还带着一小片红红的印子。


“不是求……婚。”马杰闷闷地回了句,把戒指拿回来锁进了抽屉里。


“知道了,又是楼上那个偷狗贼是吧,”潘怡然哼笑了一声,双手抱臂,“当初就觉得那家伙不怀好意,现在一看的确是别有用心。你居然还是被求婚的那个,马杰,我对你很失望啊。”


“都说了不是求婚了。”马杰脑子有点乱,在刚刚撞桌子的过程中更是摇成了一团糨糊,于是声音也稍微拔高了些,“领导他只是顾念旧情,不想亏欠我罢了!”


“他?顾念旧情?就那个老……”潘怡然在瞥到Peter路过硬生生把后半个字咽回了肚子里,不情不愿地压下声音,“再说了,谁搞补偿用戒指啊?往你脸上甩五百万现金不好,还是给你提两个职级不好?而且这玩意都刻字了,变现都得贬值一大截。”


“你骗骗自己得了,别把哥们也骗了。”


才不是这样的。马杰站起身来反驳,领导都是大智若愚的,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亏欠,就是喜欢与众不同,就是喜欢别具一格。


“还大智若愚?拉倒吧你,我看您找的这理由倒是大于弱智,”潘怡然毫不客气给他驳了回去,“虽然不管你答不答应,都已经彻底背叛了咱们工人阶级,但是我跟壮都很开明的,不介意你现在就冲上去拿下那个徐云峰,给咱们苦逼打工人争口气。”


“欸!叛逆这话说的在理,我们都很开明的,”哼着小曲的胡建林正抄着兜晃过来,“昨天皮特还跟我说,做领导不能太亲力亲为,我应该相信你们的能力。”


“所以马杰克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做错了有我兜着!”


说罢又哼起小曲扬长而去。


不是?马杰懵了,壮什么时候知道他的事了?


而且这事也不是他能兜得住的吧?


跟潘怡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一摊手表示不是自己走漏的风声。


俩人面面相觑了几秒,目送胡建林上了电梯,又眼睁睁看他从已经准备关门的电梯上挤了下来。


“等会等会等会?”


“马杰克你要拿下谁???”



十六.


经历了九九八十一关的心理建设,马杰终于带着钥匙和戒指,骑着共享小黄车去找徐云峰了。


作为来自礼仪之邦的正宗沙东小狗,马杰还真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上楼前特地拐向了小区里的精品超市,大包小包买了一堆烟酒水果。


领导看不看得上这些是他的事,买不买可就是自己的事了。


刚付完款,和下楼买菜的白衣休闲款徐云峰碰上了面。


有点尴尬。马杰想,您这雷达比卫星拦截系统还先进,直接把他拦截在自家楼下。


“领导,哈哈,您来买菜啊,真是巧。”


“嗯,不巧。”徐云峰有点忍俊不禁,低头挑了两个西红柿放到柜台上称重,“我本来就在等你。”


马杰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不见,领导已经学会打直球了。


“我第二天醒酒才发现,给你的钥匙拿错了,拿成了保险柜的钥匙,”徐云峰慢悠悠叹了口气,很自然地接过马杰手中一部分礼盒,“我怕我不在家,你打不开门。”


“哦哦哦原来如此,”语言系统开始紊乱的马杰手忙脚乱地伸手想接过礼盒,“还是我来吧领导。”


“你这些东西不就是要带给我的吗?”


马杰点点头:“是啊。”


徐云峰趁机又接过几个礼盒勾在手腕上,“那我提着正好,走吧。”


马杰: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不对了。徐云峰替他开了门,房间里的陈设同他离开之前别无二致。他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暖融融的咖啡,扯着话头唠了几个回合的家常,人就开始有点犯迷糊。


迷糊着迷糊着就被套上了戒指,被带到了楼上,被徐云峰手把手打开了保险柜,签了一份对方早就准备好的婚姻协议。


马杰看清楚了,不是领养协议,不是收养协议,更不是包养协议。


原来叛逆说的是对的。


他还真是被求婚的那一个啊。

  

  

  

END.

贺兰紫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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